不知从何时开始,心里便萌生出了登山的念头。
感觉生活愈发烦闷了,那便出发吧,去登山,登上那座高山。
但究竟是谁给我的勇气呢?
不过这也无妨了。有时我时常感到困惑:为什么自己总是喜欢去为所有的事情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呢?明明有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缘由的,有很多问题都是自己无法解决的。
既然总有下山的一天,那为什么要去登山呢?登山又能够使我们收获什么呢?
总是有着数不胜数的问题——自己扪心自问得来的问题、试卷上等待着被完成的问题、身边的人在不经意间造成的问题。不可穷尽的问题总萦绕在身边,尚且没有足够能力的我又如何将它们一一解开呢?
山下的栈道是破旧的,木板的两端已腐朽溃烂,布满了薄薄的一层青苔。有些木板上用于固定它们的钉子早已不见所踪,从这端踩下去,另一端就会翘起来,然后把你绊一个踉跄。与被固定在栈道上的木板不同,这些木板仅仅是放置在栈道上的。稍有变故,它们便不再履行作为一个木板应有的责任了,坠入脚下的细流,为本就孱弱的流水又增一份阻碍,却终究挡不住它向前。
已经有很多木板消失在了栈道上,显露出暗红的钢梁。钢梁上还有曾经的钉子遗留下来的孔洞,黝黑的,与周围的红格格不入。幸好丢失的木板不在多数,我还能够从容地跨过其间的空隙。但倘若丢失的木板成为了多数,仅凭那两根细弱的钢梁,如何供我立足呢?不过这样也好,想必到时一定会有人来彻底翻新这个步道,将那些钉子全部都请回来,重新固定住飘渺的木板。
这时,木板就要发问了:“究竟何为飘渺?”我无法回答,只好忽视掉它。
攀登真的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啊。如今,精确到秒级的每日规划,永远处理不完的待办清单,三位数的数字作为衡量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准,而我却牺牲着如此之宝贵的时间,观看一片黄叶地飘然坠落,在半山中眺望着被薄雾或霾所笼罩着的城市。
突然,内心有了某种念头闪过,拿起手机,询问好友近日如何,却未曾得到应答。我想,他大抵是在和套卷奋战罢。他们可没有闲工夫来体验这自然山水——他们是强者。强者敢于直面极端的困境,内心不会有丝毫波动,誓要与苦难和困难斗他个你死我活。而只有软弱的人,才会选择逃避,来到自然之中,想要逼迫自己享受自然,接纳自然,然而终究与内心的焦虑不得安宁,最后登山的本愿并未完成,还徒增了几丝焦虑。很遗憾,我是软弱的。
我知道我不能再在此处停留了。我应该行动起来,去感受气流迎面而来,去聆听脚步的声音,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,确保我能够走的一路顺风。眼前看到的是更加广阔的风景,只可惜天空渐渐阴暗。
很快,一滴、两滴,雨开始下了。空气中弥漫着雨的味道。我将帽子戴上,将拉链拉得更加紧些,眺望回环的栈道,一头扎入其中。我大概知道,今天的登山之旅应当结束了,是时候下山了。只可惜未能欣赏到山顶的风景,也未曾知道山顶的样子。山顶有可能只是一个破烂的木制平台,也有可能是只有黑色石头的荒地。或许,这条栈道根本就不会抵达山顶,只是绕过了它,最终回到另一端的山脚。
不过这些都不重要。我现在要做的,就是回到出发的地方,同时注意着脚下的路,以免因为下雨湿滑而摔倒。
下山的路途是不会无聊的,因为有雨陪着我。这里的雨不是暴风骤雨,而是绵绵细雨。细之雨滴,在空悠然落下,轻轻打在我的帽子上,打在花草树木上。雨能发出轻轻的声音,树叶会发出沙沙的声音,木板会发出嘎嘎的声音,远方的高铁经过,会发出沉重的声音。有这么多声音围绕着我,我自然也不能落下,于是一声长叹,赠还有声之物。偶尔会有几滴调皮的雨飞到我的脸上,我觉得这挺好的——这倒一直提醒了我:雨是在下着的,这是未曾间隔衣服、真真切切的感觉。
雨带来了一丝清凉,但又不那么寒冷。我想,现在的我,大概是这周围的景物中,最炽热的一个吧。但是,很快我便发现,栈道上迎面走来了一个身影——在这风雨中戴着帽子,迈着步子。我看不清她的脸,但是她又让我觉得有些熟悉,又有点像许久未见过的老友一样,有些隔阂,与变化。
我在想,她会是谁呢?是曾在河畔与我共看过花开的她吗?还是那个和我一起共同探索的她?是那个被我掏出心脏的她吗?还是被我错认为碎叶的她?难道是曾经与我共同讨论过题目的她?
正在我思考的时候,她已从我身旁经过。想上前去打声招呼,但是出于内心的胆怯,最终还是放弃了。最终我也没能知道她是谁。但是,我希望无论是哪一个她,在日后都能够享有幸福,拥有着无尽的鲜花和掌声。只可惜我们未必再能遇到,没有办法见证她的成功与意气了。
当我行至山脚,将要到达家中时,雨也未能下大,一直都是以温和的形式陪伴着我。或许,我还是应当不顾风雨,直达山顶。雨来,我就撑起雨伞;风来,我就握紧栏杆。怀揣着对自己的一颗敬畏之心,向着宽广的天空呐喊,在坚实的土地上奔跑,去呼吸风带来的花香,鼓起勇气,去领会人情之间的美好与梦幻。
可惜,真正的我,也就只能望着刚晴的天空,黯然伤神,做一做能让自己感到幸福的白日梦罢了。